才一歲多的孩子哪裏會因為顧忌周圍人的感受就停止哭泣呢？他現在只知道通過大哭來‘告訴’他的父母自己很難受, 可飛機上又沒有辦法能讓他好受一些，所以不僅僅是小孩受折磨, 被迫處於這種環境下的其他人也一樣。

即便沒有摘下眼罩，但蘇萌也通過周圍細碎的抱怨和憤怒的噴氣聲了解到其他人的憤怒。

年輕的媽媽沒有辦法, 她只好從自己的座位離開，坐到機艙內最後面的位置去。試圖盡量的遠離眾人, 讓聲音聽起來會小一點。

可惜這是個封閉的有限空間, 這樣的做法並沒有讓情況好轉。甚至已經連續有好幾個人已經按下服務鈴，要求空乘人員馬上解決這個問題了。可空乘人員有什麽辦法呢？她們只能一次次前來禮貌詢問客人有什麽需要, 然後再走向年輕的媽媽同樣溫聲詢問她有什麽需要。

最後沒有辦法也只能盡量的安撫其他乘客的情緒，是否需要一杯飲品？一些小零食？之類的建議。

一時間幾乎都在休息的眾人，陸續有人打開自己頭上方的可視燈，並皺眉小聲抱怨。甚至有人從座位上站起來朝啼哭的地方望去, 然後再坐下。以這個動作暗示著自己的不滿。

而此刻，蘇萌也嘆了口氣摘下了眼罩，恰好聽見了坐在自己前面一排三人的低語。

“你說弄點安眠藥放果汁裏端過去讓那小屁孩喝怎麽樣？”最右邊的小聲和同伴嘀咕，說話的時候帶著輕松和不以為然。

而其他兩人聽了也只是發出吃吃的笑聲, 一副很有趣的樣子。他們的對話被隔著過道, 坐在他們一排, 也就是蘇萌右斜前方的某位女士聽見了, 四五十歲的年齡，穿著簡潔幹練，就是神情看上去很是不好惹的樣子。

只側首看了那三人一眼，原本壓低的嘲笑聲就沒了蹤影。隨即她解開安全帶站起來, 朝年輕的媽媽走去。直到走出一定距離後蘇萌才聽見前面的三人吐出一口氣，並相互看了看後聳肩說道，“比郝麗斯夫人還嚴厲。”

蘇萌不知道他們嘴裏的郝麗斯夫人是誰，但不外乎就是學校老師，或者鄰居一類的存在。只是他們的語氣實在聽不到有半分尊敬在裏面，甚至帶著隱晦的嘲弄和鄙夷。

似乎他們討論的對象是個有別於旁人的異類。

尤其是他們後面的話更加明顯。

——“也許和郝麗斯夫人一樣也是個老處女？”怪聲怪氣的聲音，還有帶著攻擊性的內容讓蘇萌微微皺眉。

而前面的人自然看不見，只顧著低聲發笑，似乎這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蘇萌沒再去管他們，回頭透過椅背之間的縫隙朝身後看去，果然看見那位‘郝麗斯夫人’已經走到年輕媽媽坐的角落，微露笑意的詢問對方是否可以坐這裏後，才在年輕媽媽的身邊坐下，一邊通過交談的方式緩解就要急哭的年輕媽媽的情緒，一邊試著加入哄小孩的行列。

但似乎她提出的建議都在一一嘗試後同樣沒有效果，但好在的是年輕母親的情緒到是稍微冷靜了一些。面對這麽多來自陌生人的斥責和不滿的眼神，也並不是她的本意，只是越急懷裏的孩子反而哭得更加厲害。各種壓力讓她完全亂了方寸，也跟著情緒不穩了起來。

恰好這個時候空乘人員給她們送來白水，和那位‘郝麗斯夫人’一起加入了給年輕母親建議的行列。現在飛行平穩，也沒遇到亂流之類的，所以大家都可以走動。見到這副情景後，又有幾個明顯已經做了媽媽的女性起身朝年輕媽媽的方向走去，友善的和原本陌生的彼此打了招呼後，在鄰近的座位坐下，開始一邊和年輕媽媽聊天，一邊哄依舊在哭的孩子。

期間蘇萌有註意到一個細節。這幾位‘媽媽’在經過自己前面一排時，都不約而同的投去了類似責備、不滿的一眼，之後才調開眼神繼續前行。留下三人訕訕的默默看了看彼此，終於閉上嘴什麽也不說了。

蘇萌微微一笑。

看樣子剛才的話不僅僅是自己聽見了，還有其他人也同樣聽見了。

既然因為孩子哭暫時不能入睡，幹脆大家都陸續打開燈，要麽站起身在原地稍微活動一下，要麽打開筆記本繼續工作，還有一些拿出書或者帶上耳麥看電影或者聽歌。

整架飛機原本就勉強坐了一半的人數，所以現在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再睡，暫時開啟了‘夜間模式’。蘇萌見了也將自己頭上的燈打開，試著找部電影來看。

相比剛才的安靜，現在的喧鬧和明亮反而讓年輕媽媽松了口氣，雖然孩子還在哭鬧，但卻讓她又放松了很多，最重要的是此刻身邊還坐了這麽多熱情的人，讓年輕媽媽忍不住朝她們感激一笑。

就連空乘都找來了兩只可愛的玩偶，說是送給小小的傑安玩的，也是很暖心。

不過即便這樣孩子還是在不斷的哭，雖然比之前小聲卻並不是感覺好一點的緩解，而是精疲力盡後的疲態，這種情況越發的讓大家不安，甚至到後面不僅僅是年輕媽媽，就連坐在他們身邊的其他人也開始覺得不對起來。

引得之前也因為孩子哭鬧翻過白眼，露出過不耐神色的其他人也跟著側目，頻頻投去關心的眼神。甚至還有兩個成年男人走過去試圖用表演小魔術等方式讓孩子轉哭為笑。可惜都沒用。

到這個時候才察覺到也許真的是有什麽不對，開始有空乘出來，並高聲詢問機上是否有醫生，機上開始隱隱騷動，不斷有人從座位上站起來投去充滿關切的目光，並和空乘一樣看向周圍，卻並沒有一個人站起來表示自己是醫生。

這些變故同樣也讓原本帶著耳麥聽歌或者看電影的大家留意到，這其中就包括蘇萌。

她摘下耳機，扭頭看去的時候年輕的媽媽已經快要站不住的被旁邊的人半摟半抱著，面色慘白渾身發抖，可卻並沒有像之前一樣流落出欲哭未哭的神情，反而只是空洞的瞪大眼看著自己懷裏的孩子，看他止不住的哭。

就連坐在蘇萌前面一排，之前還開過不好玩笑的三人也露出了同樣的憂心來。

“醫生？！機上有醫生嗎？！”那位‘郝麗斯夫人’站在那裏朝看過來的眾人叫到，而同一時間，察覺到不對的機乘人員的聲音也從喇叭中傳來，直到這個時候才有一人舉起手表示自己是醫學院的學生。

“可是我不能確定孩子的情況。”那是個很年輕的青年，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他一面上前，一面將對所有人，尤其是年輕媽媽她們說。但這種情況下實在沒有太多的選擇，而另一方面機乘人員也通過廣播告知，飛機會在最近的機場進行降落，將年輕媽媽和她的孩子交給醫護人員後，再繼續進行飛行。

這種情況下並沒有任何人抱怨，畢竟誰看見就在自己眼前發生的事時都不會無動於衷。

蘇萌站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其他人一樣看著，並在心中祈禱孩子沒事。

雖然他現在的哭聲已經逐漸小聲，卻並不像其他嬰兒是停止呼吸，而是以所有人都可以察覺到的氣息微弱。

更多的空乘出來，分為兩撥。一撥給年輕媽媽那裏拉上用毛毯暫時圍城的隔離空間，一撥則安撫其餘還站著觀望事態發展的其他乘客，勸服所有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因為機長將以快一倍的速度趕至最近的飛機場，並加快下降的速度。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機上乘客沒有坐好是極有可能受傷的。

即便是守在年輕媽媽身邊的人也先要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進行救護。

蘇萌在空乘的勸說下又看了一眼後坐下，並給自己系好安全帶。

“您好，為了保證你們的安全請坐回位置並系上安全帶。我們將在20分鐘內進行緊急降落。”空乘是在對坐在蘇萌前排，現在還站著的三人開口。在看著他們慢吞吞坐下後才繼續去提醒其他人。

“……我收回之前的話。”從前面傳來悶悶的一聲，雖然沒頭沒尾，也沒得到同伴的回應，但蘇萌卻明白他們說的是剛才的那些話。

她坐在他們後面，也忍不住抿了抿唇。

機上緊急救護裝備很有限，此刻機上唯一懂醫的醫學生在接過機乘遞過來的氧氣面罩時卻發現小傑安卻突然沒了聲音，忙用聽診器聽後臉上瞬間慘白。他也才上醫學院一年，學的東西還很有限，所以在發現這個狀況後聲音都變了，“孩子心跳驟停！”

這句話在不大的空間響起後不僅讓年輕的媽媽差點昏倒過去，就連原本好不容易在空乘的安撫下在位置上做好的其他乘客也重新騷動了起來。

“需要人工呼吸嗎！？是要人工呼吸吧？”

“天吶……”

“快坐下！請大家坐下！”

一瞬間，因為醫學生的一句話飛機上瞬間又炸了鍋。而同時從隔出來的臨時空間裏傳出來的是醫學生帶著哭腔的焦急聲音，“不行……我不行！孩子太小了，做心臟覆蘇術會不小心壓斷他的肋骨，甚至刺破內臟導致體內大出血的！”

很明顯，裏面的醫學生在勉強做了人工呼吸卻沒有任何效果後，原本打算接合胸外心臟按壓，卻因為小孩太小而不能確保力道。

“這可怎麽辦。”醫學生的話讓蘇萌前排原本已經坐下的三人一下子又解開了安全帶跳了起來。一邊機乘見了，不得不快步走過來讓他們再次坐下，卻在靠近時發現原本好好坐在他們後一排的華裔少女也解開了安全帶並站了起來，頓時就感覺頭痛此刻更是感到萬分頭痛。

“這位小姐，也請您坐下。”機乘快步上前，但在其餘三人同樣微微驚訝的目光中，蘇萌卻朝被暫時隔離出來的地方走去，並對身後的空乘拋下一句話——

——“我想我可以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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